普玄
故作镇定的时间已过。刘背头连续看了几次表,他显然沉不住气了。剩下的时间煎熬着他。酒席即将开始,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客人却一个也没来。我叫刘蝌蚪,今天我满月,我母亲的男人请客,他叫刘背头。
酒准备好了吗?刘背头问。
已经准备好了,十年洞藏老窖,我母亲说。她今天穿着一身红,旗袍布扣,暗黑色的花纹横七竖八。她一脸的喜气,因为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她简单而伟大的愿望就是我能出生,能从她肚子里出来,和这个世界见面。在我之前,我母亲打过三次胎,其中第三次,已经四个月了,她不想打掉,她哀求刘背头要生下来,但刘背头不同意。轮到我,她怀着我逃跑了,不见刘背头。有七八个月的时候,她挺着大肚子,去医院找熟人诊断,说是一个儿子。刘背头接受了。他没有儿子。
十年洞藏老窖拿得出手吗?刘背头沉着脸说,你总是那么小家子气,今天是什么场合来的?来的什么客人?
我母亲赶紧去换酒。她先换来十五年的洞藏酒放在桌上,看看刘背头的脸色,又赶紧去换成二十年的洞藏酒。她看刘背头的脸色看惯了。她原来是刘背头泥鳅店的迎宾小姐,每天招呼进门和出门的客人。她长得很漂亮。
刘背头再次看表。晚上六点。全城下班都五点,预定的请客时间已经到了。客人们却一个都没来。
能不能请客?刘背头此前也犹豫过,做过分析和评估。他一开始不想请客,但是我母亲想。她给刘背头说,别的孩子有的,我的孩子也要有。别的孩子都办满月酒,我的孩子为什么不办满月酒?
刘背头先说我母亲不懂事,但是我母亲为这事纠缠多了,他最后同意了。
找了一大堆理由之后,刘背头决定请客。他得了儿子,心里高兴。肉不能埋在碗里吃,那不是刘背头的风格。尽管找到请客的理由,他还是有所克制。我母亲拉了一个请客名单,长长的一串,有五十几个人,五桌,刘背头审核名单,请客的名单精简了又精简。先减去两桌。我母亲的那些亲戚们基本上都减掉。他只同意我母亲的姐姐和妹妹,也就是我大姨和小姨参加。
后来刘背头想一想,又把三桌减去两桌,只请一桌酒。这一桌酒以刘背头的核心朋友圈为主。有一个酒厂厂长,一个矿老板,一个建筑老板,一个给他送鲜鱼鲜肉的生鲜老板。外加我大姨和小姨。这个名单刘背头比较满意。用他的话说第一是朋友范围,这些人都是他酒店的常客,多年的朋友;第二是结构合理,政界、商界、亲友界都有了;第三呢,保密,这些人他都仔细掂量了,都是口紧的人。
还有章虫草。请客的地点不在刘背头的酒店,他认为自己那个泥鳅店档次不够。地点在一家高档虫草酒店,主要以炖虫草滋补汤为主。开店的老板章虫草原来是刘背头的合伙人。
菜呢?菜点好了没?刘背头假装镇定了半天,客人还没来,他煎熬不过,边看表边问。刘背头最担心客人不来。别的东西丢了,拣得起,面子丢了,拣不起的。
我母亲还没看到刘背头的表情变化,她乐滋滋地把菜单拿来。
怎么一个都没来?会不会都不来?刘背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