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川鄂

在文学界颇具权威性的中国小说学会年度小说排行榜，2015年推选长篇5部、中短篇各10篇，湖北作家无缘长篇，但普玄《酒席上的颜色》、曹军庆《云端之上》入围中篇榜，晓苏《三个乞丐》、林白《汉阳的蝴蝶》名列短篇前列。湖北占了25篇部中的4席，近六分之一的比例，与湖北小说大省地位相称，是一个不错的成绩。

《酒席上的颜色》中的主人公“我”是刘背头的私生子，没有法律的承认和保护，生母隐忍辛苦，只求有个名份。“我”从满月到成年一直想要杀死亲生父亲但并未如愿。作品直指当下中国复杂的家庭生活。

《云端之上》写了一个宅男的故事。焦之叶大学毕业后宅在家中，大门不出、不理世事，却在网络上扮演不同男性角色娶妻生子，周旋于众多女性之间。一个现实世界的“废物”，却是虚拟世界中的骄子。曹军庆敏锐而犀利地探讨信息化时代的人性困境，令人警醒。也触发读者反思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的缺失，引人深思。

《三个乞丐》是一个精妙之作。由老男人、熟女和分不清男女的小屁孩组成的乞讨三人帮只在小酒店出现过一次，他们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酒店经营者、食客和路人，各以自己的所见和经验予以多方猜测和评议。每一种推测都可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对应，每一种推测都基于个人身份和个体经验。固然，像许多聪明小说家那样，晓苏不会给唯一正确答案。开放性的结尾，扩大了作品的社会含量，也增加了阅读后的思索回味。

林白《汉阳的蝴蝶》是一个雅致紧凑的短篇，大学同学三十年的人生变幻，有太多的不确定、不可靠。没有被社会常理设计好的人生、没有应该不应该的爱情和事业，命运无常，但又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真实的生活，与个人主观和社会客观复杂对应的生活。

这几篇作品题材、风格各不相同。但我却从中看出了湖北小说家善琢磨、好悟人的特点。晓苏、曹军庆以短篇见长，曹军庆擅写隐性故事、晓苏长于细节的多维意义，都是好琢磨悟性高的作家。

所谓善琢磨，即在选材、构思、情节设置的各个环节，始终带着对故事意义、价值的打量，不停留在题材是否新鲜、故事是否新奇的表面，而是要通过对故事的筛选打磨凸现意义，挖掘故事背后的意义。这几个作品都很难用一两句话概括其主题，都直指当下，饱含了丰富的社会含量。琢磨来琢磨去，琢磨的是人——当下的人。当下人的生存状况，当下人的复杂性。

但如果求完美，这几篇都还有进一步打磨的空间。《酒席上的颜色》以孩子视角写复杂当下，既要符合人物身份又要超过一个小婴孩的见识写成人世界，难度颇大，常有力所不逮之感。《云端之上》可能是我接触到的表现宅男这类人生活的最深刻的作品，但焦之叶何以选择“宅”的生活，似应有更多铺垫。《三个乞丐》的语言多少带有鄂西方言的痕迹，某些表达恐难为外地读者轻易理解。《汉阳的蝴蝶》笔墨简省，但简则简矣，有留白太多近于速写之憾。

在我有限的阅读中，2015的湖北小说，还有一些在题材上或写法上值得一提的作品。曹军庆《影子大厦》聚焦黑社会起家的金钱帝国的发迹史，贾臻文的《“双规”》关注官场腐败现象，马竹《南水北往》展现南水北调工程的艰巨和伟大，库区人民先国后家的大义和奉献。尔容的《相爱不说再见》描述当下文人的事业与爱情，深海《每个人的黄昏》讲述退休生活及困境，谢络绎《旧新堤》和《倒立的条件》试图展现当下中国的某些侧面，充分体现了湖北作家的现实关怀。杜青钢教授《字行天下》记录了他多年来研究传统测字文化的心得、姜燕鸣的长篇小说《倾城》描写抗日风云中四位武汉女性的命运、周芳的非虚构文学《重症监护室》去“认识生命的犹疑与不确定”、成君忆《牛郎织女》颠覆传统的恩爱模式，显出了湖北文学格局中的一些值得注意的新气象。

刘川鄂，湖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院长，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闻一多研究会副会长、湖北省文艺理论家协会副主席、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第九届茅盾文学奖评委。已出版《中国自由主义文学论稿》、《张爱玲传》、《小市民名作家——池莉论》、《世纪转型期的湖北诗歌研究》《湖北文学通史.当代卷》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