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漫漫·清朝人说宋朝好，宋朝人说唐朝好，唐朝人觉得战国是个侠士纵横的好时代

文/张宗子

从古到今，技术的进步和制度的进步有目共睹，智慧和道德的进步，则几乎看不出来。清朝人说宋朝好，宋朝人说唐朝好，唐朝人觉得战国是个侠士纵横的好时代，生在战国的孟子，却又对现实愤愤不平。然而再往前推，推过子思先生，直到子思的爷爷孔子那里，孔子说，他最遗憾的事，是没有生在文武周公那时候。周公圣人，生不与其同时，隔几天梦见一次也是好的。

希腊人说人类的发展，最初经过了黄金时代，然后退到白银时代，青铜时代。青铜时代，刀兵相接，争城略地，民命不如蝼蚁。可是还不是最坏的，青铜之后，还有黑铁时代。黑铁之后呢？书上没说。还有比铁更贱的金属么？没有。五代十国时期，军阀没有铜铸钱，用不值钱的铅和铁代替。到铅铁也没有，一个叫刘守光的，直接用瑾泥——就是黏土——烧成钱。准以此例，黑铁时代之后，不妨还有黏土时代，或曰泥巴时代。

厚古薄今是一个源远流长的传统。有人说，人在幸福中是不会想到别人的，人想到别人，是需要别人，是因为自己痛苦。那么，抱怨世风日下的人，总是因为自己有多多少少的不如意吧。时过境迁，怨气要么消褪，要么变成了其他东西，变成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譬如今天盛行说民国，但我们都知道，民国时期，军阀割据，战事频仍，此后日寇入侵，尸横遍野。这样的日子，能说好到哪里去？民国的名人，大家只拣好的说，于是大师满街，名家满巷，一人成名，全家得道。名人在很多书里，可以论兄论弟论父论子论夫论妻搭着卖——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北京，买一瓶燕京或白云啤酒，要搭两瓶不能下咽的碣石啤酒。我不相信吃民国饭的都是糊涂虫。糊涂虫之外，显然另一部分人是别有怀抱。

古代东西方都有一种说法：人若心眼多，一代一代，身子会越来越矮。我老家的土话说得更直接：矮子矮，一肚子怪（怪即坏）。这当然是偏见。心灵的贵贱会影响到体格的大小，容貌的丑美，这倒很像寓言。

张宗子旅美作家，现住纽约。著有《空杯》、《书时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