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符码·在有的文献里，驴、马、象分别代表三种不同的境界，驴的位置最低

文/张斌璐

今年是猴年，12个月也有12兽一一对应，按照古籍记载正月为寅虎，那么算到现在，农历五月正好是午马，一般这样来解释所谓“猴年马月”。

但是，为什么民间俗语偏用“猴年马月”一词来表示遥遥无期呢？关于这点，就众说纷纭了。有一种说法，强调猴年为12年一轮，所以猴年马月也是12年一次，以表其长久。这种说法显然不准确。若依此理，任何月份，都是12一轮，又何必专门拈出猴年马月来说呢？

华东师范大学的田兆元教授最近提出了“猴马相配”的解释，表示历代中外养马者必养猴，马和猴配表示吉祥，万事顺利，“到了这时候，很多难以办成的事情都可以办好”。这个解释比前面的说法有所推进，并有猴马相配的文献为证，表示“好时机难得”。

不过，疑问依旧存在。在日常的言说里，“等到猴年马月”这一说法真的是表示“好时机难得”的吉祥话吗？似乎有哪里不对，当这句话出口的时候，似乎总带有一丝嘲讽调侃，暗指难以完成的感觉。于是，又有一种解释，表示这是方言里“何年嘛月”的谐音。什么方言呢？天津话里确实有“嘛”表示“什么”的这一说法，但很快有天津网民表示，天津话里虽然有“嘛”，但没有“何年”这种说法。

民间除了“猴年马月”，又有“驴年马月”一说，这或许是考察该俗语的秘密。

这真是个有趣的问题，遍查历代文献，似乎没有“猴年马月”这一词汇，但宋代的佛教典籍里，却大量使用“驴年”一词，表示某个难以等到的时刻。有人指出，“驴年”可能和“猴年马月”相关联。不过，为何以“驴”表示呢？通常解释为12兽配12支中没有驴，所以“驴年”表示不会来到的年份。这看似合理，然还是有问题。

将12兽配12支很早就有，但是诸如要把“子年”直接唤为“鼠年”，以兽名直接指称年份，这是吐蕃民族的习惯，在中原地区要到元朝后期才出现这一习俗，而且并不常见。在“驴年”成为俗语的时代，这个“驴年”的构词和后来我们习称的“鼠年”“鸡年”并不一样。

中国中原地区本没有驴，这是沿丝绸之路而来的动物。而驴在东方文化里，向来以卑贱、愚蠢的形象出现。在佛教文献里，驴、马、象分别代表三种不同的宗教境界，其中驴所处的位置最低。正因为其卑贱，因此常常和佛教中的幻灭、虚无等观念相关，柳宗元的寓言“黔驴技穷”也是以驴象征智慧幻灭的例子。

因此，“驴年”一词以一种轻蔑的口吻来表示遥遥无期，在文献中和驴年相配的，有“驴年马年”一词——“会得者，管取驴年马年”（《正源略集》），也有“猫日驴年”一说——“当日出世，猫日驴年”（《西源特芳和尚语录》），还有“去年说马年，今年话驴年”。

在这些文献里，“马年”或者“猫日”都是和“驴年”相配而成的俗语。虽然有马这一生肖，但是这里的“马年”并不是地支中的午马，也是表示空幻之意。而“猫日驴年”的出现，则说明在构词上，已经出现了用动物和年日配成四字俗语的习惯。于是，在民间演变中，逐渐演化成了“驴年马月”一词。

当“驴年马月”一词进入民间俗语后，在保持原有语义时，驴和马逐渐脱离宗教含义，进入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语境之中。这样一来，“驴”被12兽中的兽所取代，再结合此前“猴马配”等原因，便逐渐演化成了“猴年马月”一词。

张斌璐文学博士，目前从事文化和文学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