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的勇与怕
2016-07-19 07:09:00 来源:长江日报

2013年12月,我和三联的两位年轻同事一同到台北参加书展,后带他们到敦化南路的金兰大厦访问李敖。

一转眼就到了中午,李敖带我们一起去吃饭。大家来到金兰大厦楼下,李敖说:“我今天要请你们吃一顿保证让你们永生不忘的饭。”我不知是什么大餐,进了一间以砂锅鸡闻名的餐馆后,才明白原来就是喝鸡汤,但却是一种罕见的豪华喝法。

所谓砂锅鸡,锅是特大号的,鸡是整炖的,汤呈黄色,极浓。汤里有大量火腿、猪蹄、鲜贝、蘑菇等。汤油极多,在面上结一层痂,用勺撇去后,立即又结一层。我还从未见过这样浓的鸡汤。李敖说,这汤炖过一天一夜。我一尝,的确美味。有了这汤,其他菜根本吃不下了,剩了一桌子。

吃饭时,李敖问跟我随行的小罗、小张,你们第几次来台湾?他们都说是第一次。李敖又问,去没去过台北的故宫博物院?两人说昨天去过了。于是这个老顽童开起玩笑,说,“你们知道吗?台湾有两件国宝,一件是台北的故宫博物院,另一件就是我。我是中国最后一个旧式知识分子。你们现在都看到了,明天可以回大陆了”。他转过脸对我说,“咱们的合作还没有谈呢。你还得再来一次”。随即又对罗、张二位说:“你们喝了我的鸡汤,不会忘记我了。你们不必再来,我和你们永别了!”说完还把手一挥。

这个快人快语的李敖,几句话,说得我们哭笑不得。

两天以后,我再访李敖。

他开门见山,说今天咱们是谈合作,之所以和我谈,“是因为你和他们两个年轻人不同,你是经历过磨难的”。

此时我注意到,李敖家里的高级音响设备,始终在轻声播放着西洋名曲。听我说话,他还不时要把手挡在耳后,才能听清。于是我建议他把音响关掉。但他说不能关,这恰恰是为了我们能够放心讲话。我问为什么,他说,过去他的房间曾被人入室安装窃听器,装在角落里,还用喷雾器喷上灰尘,但还是被他发现了;为了防止有人录音,他喜欢一边播放背景音乐一边与人谈话。

我又看到他腰上挂着很沉重的东西,便问那是什么?他撩起夹克衫,我便看见皮带上串着一架微型相机,还有两样家什没看清。李敖说一个是高压电枪,可以放一万伏电,说着他把那貌似手机的东西握在手里,手指一按,啪啪闪着白光;另一件是兰博刀,他也掏出来演示,说那刀用一只手可以打开使用。这都是他用以防身的。

我能理解,这是因为他所处的环境并不安宁。但是,像他这样一个八旬老人,还要为自己的平安操这么多心,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临走前,李敖找出一只旅行箱,给我装了满满一箱书,包括他费心费力编辑的《胡适选集》五大卷和《胡适语萃》等。

出了金兰大厦,李敖伸手招来一辆出租汽车。和他告别后,司机对我说,刚才这个人是李敖,一个敢说敢干的人。

回到酒店房间,我打开箱子,想把李敖的作品拿出来。这时有人敲门,原来是酒店服务员问我是否可以打扫卫生。我请她进来,她一眼看到那个箱子,嘴里哇的一声,说:“李敖的书!”随即伸出大拇指。

下午,我约好的台湾女作家来酒店会面,谈话中我无意中提到上午去过李敖的家。她顿时两眼发亮:“李敖,我从小就读他的书。”我问她为何这么偏爱李敖?她的回答很好笑,说那时她爸爸是台北的监狱长,李敖就关在这家监狱里。她家的书都是李敖送的,有满满一柜子:“后来我们一家都成了李敖的粉丝。”

我觉得真有意思,一天中见到三位不同身份的台湾人,偏偏都是李敖的崇拜者。

我想,李敖今天虽然老了,但是他的影响力并未消退。

李昕出版家,三联书店前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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