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行

这个公寓就像一个大旅馆，走廊两边的每道木门后面其实都是完整的单元，有三百多户人家悄无声息地填满了每个空间，但是却很少能看到人的影子。深夜经过走廊，你会听到开得很低的电视声，但是，你看不到人。周末的时候一个人躺在房间里，忽然听见门外有人，但等掀开门帘看时，长长的走廊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只有风把对面人家的门帘从防盗门里吹出来，然后又无声音地落回去。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这时候，往往正下着倾盆大雨。这是一座孤独的公寓。

直到后来，我收养了一条狗。我没有时间照看这只狗，虽然它才刚刚一个月，只有巴掌那么大。它随处大小便，我也没时间去调教它。看到我对它不理睬，它就一个人沮丧地在走廊里面走来走去，有时候半天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很多天之后，我带它出去散步，经过走廊，它一边兴奋地叫一边奔跑，它从每个房门的布帘下面钻进去，又钻出来，然后，门帘后面就有许多脑袋探出来，兴奋地对着我的小狗喊：“过来，狗狗！”很亲热很熟的样子。

原来这里的人都认识它。我这才知道，这些天它一个人在四处串门，毫不客气地穿过每道防盗门的空隙，进入每个被门帘遮蔽着的门。它一点也不见外地吃人家的香肠、腊肉、桂圆和饼干，然后毫不客气地在人家的客厅里面大小便，最后心满意足地在人家的客厅里睡觉。

同层公寓里的人逐渐就有了往来。我们会把自己家的电视关上，聚集在一起看球赛。有时候还会在一起吃饭。常常会有人来敲门，说是给狗狗送食物来的。

原来住在这里的是一些同龄人，都是大学毕业不久，或者刚刚结婚的人。他们大多是从不同的写字楼里度过白天，身着硬领衬衫，打着领带，在不同的窗户后面忙得焦头烂额，然后回到自己赁居的家，习惯性地打开电视。电视越来越虚幻，演绎一些与我们无关的打打闹闹，似乎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事情了。也许他们跟我一样感到无聊，会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门外是不是有人，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现，就百无聊赖地转过身继续看电视。

我的小狗什么事都不懂得，它只是一只小狗，它那么小，那么简单，那么地不怕被人拒绝，它只是把它的小爪子毫不在乎地轻轻一抬，就毫无障碍地进入了每一道壁垒森严的门。

有时候，真羡慕我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