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银光

我最怕弄鱼，也许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吃鱼的缘故。

常记得小时候，被鱼刺卡住了喉咙，那上不上下不下的痛苦，如今想起来也不寒而栗。而且，害得母亲满村子去借醋。在那个生活物资比较匮乏的年代，有一瓶醋那将是比较奢侈的生活了，这些还不说，把酸酸的醋要含在口中，慢慢软化鱼刺，那也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为此，以后家里就很少弄鱼吃，只买一些小鱼小虾。小鱼小虾，我不喜欢吃鱼头，我总是把鱼身子咬下来，把鱼头送到父亲的碗里，父亲的碗里很少有菜，但他嚼得很有味，我常常好奇，为什么每一顿饭父亲都能吃得那么香，而我有时，常对着一桌的饭菜发愁。我小时候的岁月，是在咸菜盆中度过的，豆食、腐乳、干红薯藤、盐炒黄豆……望着它们我就发呆。

儿子喜欢吃鱼，可我不太会做鱼，为了儿子，我还是会到菜市场买回鱼，学着做剁椒鱼头、红烧鱼块、水煮鱼片和鱼头火锅。算不上美味，但儿子吃起来，很是上劲，他的桌子旁，堆满了鱼刺。每次儿子吃鱼时，我都只是安静地看着。有一次，儿子吃着，吃着，惊恐地望着我。原来我看着儿子吃鱼时，眼泪竟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儿子看着我潸然泪下的神情，不知所措。

我在儿子的模样里，正寻找着我童年的记忆。回想着我和父亲，坐在那杉木做的大红油漆的小四方桌前，吃着鱼的情境。父亲不会做饭，但母亲能烧各种各样的好菜，一些看似普通的菜在母亲的手里，总能变成一碗香喷喷的，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父亲和母亲吵架的时候，母亲总是不按时做饭，父亲也不生气，坐在桌子旁边抽他的烟，慢慢的，烟从父亲的鼻孔中冒出来，薄薄的再散开去。父亲有时把我抱在他的怀里，把吸进去的烟鼓在口里，然后在我的脸上用嘴紧贴着，吐了出来，烟就从我的脸上冒了出来，再轻轻地散了开去。我便朝母亲嚷着肚子饿了，跑过去，让母亲摸我的肚子，这时候，母亲慢慢起身去做饭。再后来，所有的不快便在其乐融融的晚餐中烟消云散。

父亲没有吃过我做的鱼。每次看着儿子吃鱼，把鱼头津津有味地吃下，像艺术一样品尝生活，我就想着，如果我能夹一块比较好一点的鱼肉，放到父亲的碗里，看他慢慢地咀嚼，那该是多么幸福的情境啊！

三十几年的养育情分，看着我一点一点地长大，为着我在岁月中尝尽甘甜，我却没能在父亲能够享受的岁月里，给他温暖。

儿子吃鱼，我总是把最好的鱼肉夹给他，告诉他不要被鱼刺卡住，小心一点。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觉得幸福。父亲曾告诉我，水总是往下流的，把爱汇聚成溪往下流去，能够成河，那就是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