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的音符·当我们离自然越来越远的时候,民歌的亲切感反而是加强了
文/黄披星
《中国民歌大会》确实展示了中国气派,聚集了很多十分动听的歌曲,用民歌独有的原生力量,把一个个民族的基本面貌展现出来。比起民歌的自然面貌,很多都市歌曲所表达的方式,相比之下难免显得造作。这些生活气息浓郁的歌曲,给人一个很自然的感受是,歌曲的面貌都十分干净,听得人内心也是充盈的。
藏族歌曲的高亢清亮、蒙族歌曲的雄浑厚重、朝鲜族音乐的韵律多姿、江南音乐的委婉绵丽,以及新疆音乐的律动热烈、西北“花儿”的热情淳朴、云南民歌的美妙清新、贵州音乐的亮丽多彩……这确实是一场又一场的民歌大餐,可以用目不暇接来形容,展示出了民间音乐的丰厚积淀和蓬勃生机。
而像陕西民歌的这种表达,热烈真挚,有着直指人心的力量。看这首《泪蛋蛋》:“羊啦肚子手巾哟三道道蓝,咱们见啦面面容易哎呀拉话话难。一个在那山上哟一个在那沟,咱们拉不上那个话话哎呀招一招哟手……”歌词就有些摄人魂魄,加上陕西民歌的沟壑纵横——高接抵挡的声线,十分吸引人。
从更具音乐性的角度来看,侗族大歌实在是令人惊叹。那种声音的自由气息和多声部的演绎,既朴素又多彩,既能够感受到山峦叠嶂雾霭升腾,又能够体会自由畅快亲密无间,十分神奇。这样的音乐似乎比一般的个体演唱,又多出了许多丰厚的色调。
李松先生关于侗族大歌,有这样一段表述:“人类的所有歌唱,都有一个基本的规律性的节奏。侗族大歌的特点是没有那种比较紧张的很快的节奏。这跟它的文化生态有着非常重要的关系。他们安静祥和,人与人之间亲密,社区非常团结。他们插秧的时候要一起插,他们盖房的时候要一起盖……这个民族语言里就没有‘锁’这个词,为什么?它不上锁,不设防!它整个社区是一个非常和谐的共同体。……在发现侗族大歌以前,世界音乐史不认为中国有合唱,发现侗族大歌之后,才发现中国的传统文化里面,中国的老百姓,就在田间就在地头,就在他们的鼓楼,就在他们的风雨桥上,创造了一个能自立于世界合唱艺术之林的合唱形式。他们还管这个叫‘声音歌’。所以他们大量的曲目,是教小孩怎么观察大自然,青蛙怎么叫他们就怎么唱,蝉怎么叫他就怎么唱。他模仿自然的节律,跟随自己的节律。”
这段表述中,可以找到很多民族关于民歌源流的秘密。当然,这也是民歌的价值取向和光芒所在。
当我们离自然越来越远的时候,民歌的亲切感反而是加强了——这里面多少都有怀念的味道在。我们离土地有多久,民歌就会离我们有多远。显然,比起一些少数民族的生活常态,汉族民歌的式微更加明显一些。而因为民歌所失去的那部分,正是我们纯正情感的日渐疏离,它使我们的面貌变得更加混搭。那才是真正的失去了“初心”。这应该是民歌在我们的回味中,值得重新回望的部分。
值得注意的是,把民歌排演得过于绚丽,也是一种失真。吐槽一下:节目组把每一首民歌都编排成春晚节目的样子,难道这是一场关于春晚的选拔赛么?原生的味道一旦加入了过多的人工色素和味精之后,我们可能意识不到这些音乐产生的真实背景和实际面貌。
民歌不会刻意,也不会过于复杂。它本该很自然地带来乡土的气息。让我们可以真切地回望各自的出生地。那种自由自在的歌唱,是盘绕在乡村上的风,也是人们内心的方向。
黄披星艺术研究者。创作以诗歌为主,兼有音乐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