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写作者永远处于“突围”状态
2016-11-24 10:30:00 来源:长江日报

·解读流行·缺乏与母语关联的思想,终究不过是人云亦云

文/张闳

伟大的艺术时代总是有一批伟大的艺术批评家。比如狄德罗,他是哲学家也是作家,同时又是艺术批评家。波德莱尔,既是诗人也是艺术批评家。他们一直在艺术的现场,并在艺术领域有着很高的地位。他们本就拥有独立思想,独立的艺术观念和写作立场。但是这种独立的艺术批评在当代中国艺术批评领域还很缺乏。艺术批评家的地位和影响力还远不够。

以往艺术批判和文学批评往往是依附于作品的,批判的使命好像只是为作品作注解。但一个好的批评家必有一个完全独立的自我意识和美学立场。艺术家当然更敏感,他以创造表达他跟世界的关系。其实批评家是一样的,也是去表达和寻找对自己和世界的理解。

批评不仅要对作品,同时也要对自己,以及对整个时代有一种审视。因为艺术本身也是面对自己的时代的表达。批评实际上构成一种反叛性、对抗性的世界关系。

当代艺术批评很重要的变化,它不再依附于艺术作品的解释,或者说艺术作品的解释只是当代艺术批评的一部分,但它不是核心部分。艺术批评的关键在于,批评家需要找到一种模式,通过一套话语来为艺术作品提供解释,并赋予它意义。

批评话语的力量就在于,批评的话语行为在批评家所设定的语义场域中的表达的有效性。从这个层面上说,批评参与了作品的意义建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批评是作品意义生成的重要驱动力和激活剂。对于批评家来说,让批评写作产生这样一种力量,哪怕在艺术家看来是错误的、无关的,依然会产生一种力量。

近年来,艺术批评界充斥了现代西方思想家和批评家的声音,各种术语、概念和观念泛滥。然而,作为批评家,我们所用的词、句子、思维,是否能够有力和有效地穿透艺术作品的表面,进入到精神的深处,仅靠翻译过来的术语和句式(无论它是朗西埃式的、海德格尔式的,还是福柯式的),是远远不够的。如果不能转化为母语的表达,那么,这些翻译的词汇依然还是浮于表面,不能进入到意义的深处。

那些思想家们的词汇,并不是为我们所准备的,而是为他所看到的东西所准备的。他们有时为了有效地刺透作品,会根据自己的思想体系和逻辑而制造的一些词,而在我们的母语中,这些词汇并不能自动彰显出其原先语境中的意义来,因而,我们的借用,其效果也就大为削弱。这种术语工具需要在我们母语环境中反复使用,反复操练,重新建立起词与母语语境、与其所谈论的对象、与写作者个体的生存经验等之间的意义关联。缺乏与母语关联的思想,终究不过是人云亦云。

另一方面的问题同样令人困惑。当我们用母语来表达每个人独特经验的时候,常常被一种习以为常的语言惯性所困扰。我们以为说出了独特的东西,但话语所呈现出来的,不过是些庸常之见,一些陈词滥调。这是一种陈腐的日渐麻木和萎缩的意识,必须要通过新词和新的语言来激活。

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有时必须要去寻找一种不同于惯常的语言来表达某种不同于惯常的意义,正如普鲁斯特所说的:“所有美的书都是用某种类似于外语的语言写成。”真正的写作者永远处于“突围”状态,突破日常思维惯性的包围,突破庸常语义的包围。不这样的话,无法扭转日常思维的强大惯性。这不仅仅是批评写作,同时也是艺术生产本身的根本要求。

张闳江西都昌人,1962年生,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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