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牛蹄声
2016-11-27 06:20:00 来源:长江日报

陈晓桥

关于放牛娃,或者说牧童,古往今来,都有很多称颂的诗歌和浪漫的传说。且不说牛郎织女的故事,只说那画家们百画不厌充满牧趣的画作,就勾起人无限温馨回忆。我很荣幸,因为我曾经是牧童中的一员。

我从6岁那年开始放牛。早晨五六时,姆妈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塞一个米粑我手上,催我快去放牛。实际我眼睛都没完全睁开,还在半醒半梦中,姆妈其实是用心疼的眼光看着我爬上牛背的,六岁的我瘦得像麻秆,只有牛肚皮那么高。

等到小伙伴们都到了,我才开始“活”起来了。我们有时排好队,用竹条猛抽牛屁股,一起骑着牛往南屏垸有青草的地方进发,向“开性”(偏远)草场进军,一路冲啊、杀啊,像骑着战马在冲锋,你追我赶,毫不示弱,谁冲在前面,谁才是英雄。这可苦了牛了,一个个都累得气喘吁吁。

放牛最怕的是大牯牛挖架,当有别的生产队的牛拢来或经过时,你得赶快将它驱开,一不小心,两条陌生的牛四眼相对,敌意顿起,然后牛头下挖、牛臀翘起开始斗将起来,你扯都扯不开。有时两头牛斗红了眼,败落一方即使撒腿而逃,胜利者也不依不饶,跟在身后狂奔,从而伤到躲闪不及的行人。

放牛还有一怕,三伏天天热,牛辛苦了一天,要喝水、要降温,有时看见小河水塘就突然直接往里冲,我坐在牛背上三次被摔进河塘里,有次还被牛踩着了大腿,我全身被没在水里,要不是被踩在淤泥里,我的小命早就没了。

当时我十分羡慕不用放牛的同学,所以我加倍努力学习,总是让学习成绩能在班上保持前列。虽然我比同学少上一个早自习,但每次考试语文绝对是全班第一名,老师还表扬我是“有板眼的放牛伢”。我一直放牛到小学毕业,才将牛鞭交给大弟。一算,我共放了六年牛,并且放的一直是一头公牛,我们相濡以沫,朝夕相处,感情深厚,我一走近,牛就低头,让我踩着牛角爬上牛背,我双腿一夹,牛就开走,我手一挥,牛就开跑。但牛也有糊涂的时候,如果不注意让牛贪吃了草籽(水田种植的肥田的青草料),它的胃就膨胀得不行,这时大人会抓起几包香烟强行塞进牛嘴巴里面,并牵着它走动,帮助它消化,不然的话它会胀死。

放牛时经常要骑着牛过河,带牛到河塘里洗澡,我们自然地学会了游泳。要学会游泳得先喝几口水,我们几乎都是喝过N口水才学成的。有的大哥哥喜欢折腾比他小的伙伴,抓住一个小家伙提到河当中去灌几口水。吓得其他小家伙哇哇大叫,光着屁股就往岸上跑。初学的小伙伴们只能在水小小的、差不多露出河床的地方乱扑腾,感觉手脚协调性似乎好了许多,就开始慢慢去深一点的水中扑腾。惊喜地发现自己不再往下沉了,便试着游到更深的水中去。

在水中玩够了,夕阳也下山了,夜幕降临,所有的牛都踏上了回家的路,向着炊烟袅袅的村庄进发,俨然一支排列有序的牛队伍。这个时候,每头牛背上坐着一个孩子,几个大点的男孩头上戴着柳条编织的帽子,吹起了柳哨。牛蹄声不紧不慢,很有节奏地伴奏,时而悠扬,时而低沉,虽然旋律有些单调,却也是乡间最美妙的音乐,给宁静的黄昏增添了几分情趣。正如南宋诗人雷震《村晚》一诗所描绘的情形:“草满池塘水满陂,山衔落日浸寒漪。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

近期回到侏儒镇百寨村我的老家,发现一头耕牛都没有了。真是物换星移,沧海桑田,几千年来农民生存的朋友耕牛不存在了,当然也不会有杜牧“牧童遥指杏花村”中的牧童了。望着我儿时放牛走过的田埂、湖堤、河塘、草甸,不免有些惆怅、失落。30多年来,我背井离乡走过了多少高山大川、千沟万壑,但只有小时候走过的田埂、湖堤,才让我感觉走得踏实,走得自由而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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