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潭之战”
因为当时(一九八七年)我刚保外就医出来,敢死队这个名字不敢讲,就说是突击队。雾社的少数民族十几个,埔里自愿参加的人(平埔人)一二十个,副队长是吕焕章(后来白色恐怖时他被判死刑,因为在地下党里他是“台中武装工作委员会”委员)。谢雪红身边的人,大概不少是共产党员。我当时只有十八岁,都不了解,就是凭着年轻和血气。因为睡在旁边,听到他们谈的很多话。我听过谢雪红和他们讲,如果埔里守不住,就退到嘉义附近的小梅基地,嘉义那儿有张志忠的台湾自治联军,去和他们合流。
我们在埔里占领了能高区署和警察所。国军那时也进驻到二水、集集、水里、日月潭,准备进攻埔里了。听说国民党要从日月潭攻来,我们打算先发制人,去攻打日月潭。古瑞云做总指挥,分成三个队行动,一个队大概十几个人。到了涵碧楼,发现已经空了,国民党的部队跑到日月潭的另外一个地方了。我们就往派出所方向走,当时是晚上,刚一上路不久,忽然他们的探照灯照过来,机关枪也扫射过来。我们赶紧卧倒,距离很近,但互相都不知道多少人。我们的总指挥古瑞云说:“要马上攻!”我说:“情况不清楚,对方火力又那么强,不能贸然进攻。”他说:“现在不攻,等到天亮了,他们的援军来了,我们就死定了。”我有些犹豫。他就说:“你怕死吗?”我被他一激,就决定攻。我打出手势,全体敢死队员就一起大喊“冲啊”,冲了出去。没想到,国军听到我们的冲杀声,竟然落荒而逃。他们也搞不清我们多少人,什么情况。原来他们也很害怕。这一仗我们俘虏了三个国军,后来“警备总部”的档案记载是俘虏了二百人,这也成了我后来被通缉的罪证。
攻完日月潭,我带着我的敢死队连夜赶回埔里,还来不及休息吃饭,早上七点多,国军又攻过来了。不管国军从哪儿来,要进入埔里,都得通过乌牛湳桥。当时脑筋也简单,也没有真的打过仗嘛,我们就守在那里。乌牛湳桥前后有两块山丘,当时是我带敢死队十二人守着靠埔里镇的一边,黄金岛带人守另外一边。一直打到下午四点多,忽然有颗子弹从另一侧打过来,从我左边腋下擦过胸部,我只觉得一阵灼热。我想怎么子弹从侧面来?回头一看,原来对面的黄金岛已经撤退,国民党的军队从三面上来了,我们被他们包围了,于是就赶紧撤退,身边只剩下敢死队的五个人。我们匍匐前进,溜下山去。
陈明忠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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