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良黄花遍地香”
父亲晚年生病,为了照顾他,曾把他的姐姐找来帮忙,我们叫她四姑,这时四姑年纪也不小,而且没儿没女,她对我父亲照顾得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可我母亲总觉得四姑爱多管事,而有些小矛盾,对此我父亲也不闻不问,或者用什么事把它岔开了事。关于我母亲就说这些吧!还是回来说说我们全家在云南团聚的事。
如果不是我哥哥于1939年在昆明病逝,我妹妹于1944年又在昆明病逝,我们一家在云南生活虽艰苦,但仍然是很值得回忆的。由安南乘滇越路到昆明,我们没住几天就搬到离昆明不大远的宜良县。
在我们到云南之前,钱穆伯父住在县西的一座小山上的岩泉寺,我父亲常去岩泉寺访钱穆先生,这在钱先生的《师友杂忆》中有所记载。我们住在宜良时,西南联大不少教授也于此,我记得有贺麟、郑昕、姚从吾等等,还有我一位堂姐汤伟华和她的丈夫王度(奎元)也住在宜良。
王度是一位桥梁工程师,曾参与茅以升建造的钱塘江大桥工程,是时他任滇越铁路的工程师。姐夫王度也是留美学生,年龄和我父亲差不多,在当时已是很有名的桥梁工程师,他一直有心想建武汉长江大桥(因为他也是湖北黄梅人),解放后他参与过不少国内桥梁建设,是一级工程师。我父亲去世后,他继我父亲当选为湖北省出席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
当时还有一陆军的后方医院驻扎于此。因此,宜良县的外省人颇不少,时常有些交往和互相帮助。父亲每周要乘火车到昆明去上课,在那里他就住在靛花巷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里,但他大部分时间住在宜良。宜良离有名的石林不远,这里风光秀丽,有山有水,气候温和,几乎田地四季青绿。我记得蚕豆开花季节,一片黄花,不是“战地黄花遍地香”,而是“宜良黄花遍地香”了。
宜良有一温泉,水温且微香,可以洗澡,有大池,有小池,我们自然要了两间小池,我和父亲一间,母亲和妹妹、小弟一间。洗澡回家的路上,如果蚕豆已熟,就顺便摘些,回家煮吃,甜香可口,是我们当时最喜欢的零食。
宜良有个很大的文庙,是我们小孩常去玩的地方。大殿有一高台,台前有一小池,中有荷花,殿台四周有大树环绕,左右各有房若干间,当时陆军后方医院就设于此,但医院只有一个医官和两三个医兵(大概是护士之类),可战争并没有打到云南,因此我们一直没有看到有伤兵入住。
当时我们外省人有病常去找医官看病,医官姓杨,我们都叫他杨医官,为人和气,热心,且好学,常找联大各教授聊天、请教。杨医官和我堂姐过往甚密,后来听说堂姐和堂姐夫王度离婚,而与杨医官结合了。
汤一介著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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