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去延安幻想曲
我们越听越感兴趣,对“革命”我们一点也不懂,但爬高山过草地使我们神往,而且让我们知道还有个地方叫“延安”,在那里共产党领导着抗日,一定很有意思。其实,我在八九岁时就知道有个共产党。那时我哥一雄在汇文中学读书,他参加过“一二九运动”,他常常把一些上面印着字的红红绿绿的花纸带回家。
有一天,我问他这些花纸是干什么的,他说这是共产党宣传抗日的。我又问他,共产党是干什么的,他说共产党是干革命、抗日的。我还想问他“什么叫革命”,他有点不耐烦就说,别多问了,你小孩子不懂。当时我虽然不懂“革命”是什么意思,但“革命”两个字却在我记忆中了。
我们几个人读《西行漫记》,越读越入迷,常常不上课,躲在小楼上读。一天,余绳荪说不如我们去延安看看。我们都兴奋地表示同意,他还说在西安他有个亲戚(好像他当时说的是他表哥,这点我记不清了),我们到西安再设法去延安。
要去延安,首先遇到的问题是得弄到一笔路费,我们商量可以从家里偷点黄金卖了作路费。于是我们成了小偷。我从家里偷了一支金笔、一个金表、一个上面刻有我父亲汤用彤清华周刊总编辑的金牌,游宝谟偷了一副金手镯,其他人偷了些什么已记不得了。
我们把其中一部分卖出,最值钱的当然是那副金手镯。我们做了一点简单准备就乘火车由昆明到曲靖,在曲靖住了一天,找黄鱼(就是运货的大卡车,他们可以私自载些客人)。第二天,我们坐上一辆运盐的大卡车前往贵阳。
那时公路凸凹不平,十分颠簸,有很多急转弯,还有一个长达一二十里的大坡,在那里常常出事。坐上卡车,我们都很兴奋,一路有说有笑,中途停车时,就找饭馆吃饭。总算一路平安,到达了贵阳已经天黑了。我们找了个旅馆,住下后就到外面去吃饭。
吃完饭,回到旅馆,就看见有几个彪形大汉,我们一进来,他们就问我们,你们是不是由昆明来的×××、×××?我们不能说不是,因为我们在旅馆登记时都用的真名,这说明我们没有经验。我们只得说是。
他们说:“你们收拾一下东西,跟我们走一趟。”我们问:“到哪儿去?”他们说:“到地方就知道。”我们只得收拾行李,跟着他们走。到那儿,我们才知道是“贵州省警备司令部”。这就是说我们被捕了。
到那儿,已是半夜,就把我们关在一间小房子里。第二天我们才知道这里是侦缉队两间房子的里面一间。那几个彪形大汉把我们锁在里面就走了。虽然我们并没有表现得很慌张,但心里直打鼓,不知会把我们怎么样。
汤一介著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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