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越来越不耐烦
2016-03-01 06:02:48 来源:长江日报

·无限杂思·

我们已经不像从前的人那样有耐心。这是因为我们有太多的信息要处理,心理和性格已经适应加速化的实时处理环境,时间从空间中抽离,空间因失去景深而平面化

文/刘洪波

想象一个时间消失而空间完全展开的世界,似乎是困难的,但现在,这正在成为现实,只是我们身在其中,而很少去想象和观察它而已。

“实时”是我们不陌生的概念,我们的任何需求,几乎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满足。想到就看到,所见即所得,信息在光速传输,需求与满足之间的时差接近消失,之所以还只是接近,不过是因为我们还要花时间去动手指头;如果技术再发展,或许我们脑子里定下念头,智能机器就开始行动,时间差就没有了。即使还有一点点,那也是可以指望技术上的摩尔定律起作用的。

现在,大概还只有“消费”的时差不能消除。我们可以做到即时起意、即时下单,但东西还不能立即到手,于是比以前快了很多倍的物流系统,就经常成为讨伐的对象。要知道,我们现在可不比以前的人那么有耐心,我们巴不得所有的需求与满足之间的时间间隙都坍塌为零。我想技术大概也能开辟这样的可能性,例如进一步的虚拟化,既然消费不过是一种感觉,那么通过完美的数字化,制造出一种正在消费的虚拟现实,我们也可能“见到即用到”了;再如,远景展望的话,技术也许可以发展到使东西远程传输而异地重建,那么“光速运输”就实现了。

我们可以想象“实时化”会带来怎样的新景象。现实事件的时间间隙都接近于零,空间的间隔也就变得不重要了,这就像当我们有了飞机和高铁,地理距离就不再重要。这样,远和近、这里和那里、真实和虚拟、现在和将来的区别接近消失,从这里到那里的物理活动将接近废除,我们将坐在家里做从前需要先把自己的身体搬到现场的那些事情。

“实时化”还将使我们面对更多的信息事务,同时需求满足并不花费时间,所以无论是为应对信息事务处理的迫切性,还是为填充剩余出来的时间,我们的“注意力”将分配到更多个事务之中,而每件事需要的时间都是很短的。需要数量更多、间隔更短的时间分块,我们才能应付信息爆炸,由此,注意力将超负荷,我们将不再消化经验、反思行为,浅表的信息处理模式变得通用。

就像照相机提高了快门速度,必然要调整光圈,牺牲景深,当我们以速度去响应源源而来的信息时,我们的视界也将发生改变,变成“数字化视界”。传统上,散点透视也好,焦点透视也好,思维上都离不开“沉浸”其间。而现在,我们面对数字的海洋、信息的潮涌,需要“高速”接受和处理,数字视界将失去景深,也就是失去注视和关切。时间不是在叙事中展开,而是在信息中闪现。记忆从大脑中转移到网络上,缺乏记忆的大脑可能因缺乏思维的素材和想象的基础而变成单纯的瞬时反应工具。我们将进入一个不记忆的时代、遗忘的时代、不往心里去的时代,文明寄生于硬盘和网络,世界电讯化了。

上面已经说过,我们已经不像从前的人那样有耐心。这是因为我们有太多的信息要处理,心理和性格已经适应加速化的实时处理环境,时间从空间中抽离,空间因失去景深而平面化,无数必须过目的“小事件”对神经系统的承载能力提出了要求,在意识和行动之间我们就不再能够容忍延迟,不能有时间上的宽限。

要求个人的需求能够立即、马上就予以满足,不能容忍他人的延迟,不给予任何的宽限,实际上是一种暴君性格。这就是说,实时化、即时性、零时间处理、不耐烦,使更多的人具有了暴君的性格特征。“我”的张扬,是主体的苏醒,推向极致就是心理和人格上的暴君。越来越多的人对他人有“立即照我想的办”的要求,或者通过权力,或者通过付费购买某种东西,“上帝”和“太阳”多起来了,一个人就是一个“上帝”,一个人就是一颗“太阳”,随时会喷发力量,摧毁他人。这样来看“实时化”趋势和时间压缩,多少有些令人心里发毛。

“实时化”不仅改变人的世界图景,改变人的认知方式,改变人的心理,还可能改变人的大脑结构。无论讲“用进废退”,还是讲“环境适应”,我们现在有超过神经系统承载能力的信息,以及由这些信息所带来无数“小事情”要处理,疲于应对的局面首先是使人不再记忆,无暇也无由沉思,接着是导致了心理和人格的变异,接下来大脑恐怕要发展出新的结构,以适应无时间间隙接收处理信息的需要,“新智能”将不再是古代的神话思维、现代的科学思维而是信息时代的“即时反应”,大脑的“算法”可能更新。

当然有另一种路径,那就是除了将记忆交给电脑,再将信息对话和决断也交给电脑,让机器来智能化。我们可以看到,基于信息处理能力的机器崇拜已经产生,现在有的人说起大数据,就有点这倾向。机器分析、机器阅读、机器写稿等等都在进行之中,据认为比人做得更好,极端的想法甚至以为人所要做的,不过是适应机器的需要。下一步,大概就是人工智能,人应该怎样做,让机器去指路。

那就是“骇客帝国”所想象的未来,一种技术极权主义、机器主宰万物的社会,人把地球交到机器手中,只剩下为机器发电的功能。时间不时间的,既然没有了人,也无所谓了。时间坍塌、“实时化”真的会导致这样的前景吗?

刘洪波湖北仙桃人。本报评论员,高级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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