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
2016-03-14 14:10:00 来源:长江日报

曹军庆

那一年,焦之叶决定就此宅在家里了。这是一个突然发生的匪夷所思的决定,当时他二十六岁,从是否适合隐居的年龄来看,他确实还太小。焦家住着私房,坐落在幸福县城的府河岸边,此处名叫马坊街,是先前船家起坡的地方。街巷里铺着青石板,前朝的繁华早已不着痕迹。焦东升的房产是由祖上传下来的,一个坐北朝南的院落,前门临街。后面一间正屋,两间厢房。厨房在院子西侧,搭着间小屋子。院子里有一株栀子花树,栀子花树长成灌木形状,枝杈纷披。地上潮湿,但是凉爽。

焦东升看着儿子往屋里搬行李。焦之叶刚从武汉回来,他已经大学毕业了。不多的行李由一辆的士送回来,焦之叶在搬运衣物、书籍和电脑时并没有显示出异样。看着他大大的喉结和硬硬的胡茬,焦东升想到儿子也长成男人了,内心顿时感到欣慰。东西堆放在院子里,焦之叶给了车钱,的士一溜烟开走了。车走了焦之叶还跑到门外往巷子两头瞄了几次,然后惊慌地关了院门。在家时焦之叶住着西边的厢房,正屋后面的小间存放些杂物,兼做客房。父母则住在东厢房。西房稍小,十几个平米,东房最大,差不多有二十二三个平米。焦东升和潘桂花正帮着他往屋里拎东西,焦之叶却客气地拦下他们。

他说,“商量一下,”他确实是这么说的,语气相当客气。他望了一眼父亲,又望了一眼母亲。“商量一下,”他说,“我想住东房,能不能和你们换过来?”

焦东升没明白儿子的意思。他不是刚回来吗?还没进屋呢,换什么房,他不是得出去工作吗,难道要长住家里?潘桂花一向灵活,她说,“就算临时住,儿子想住宽敞些就让他住吧。”

焦之叶说,“你们也住习惯了,都住了几十年。如果不愿意换也可以,我能将就。”焦之叶这是在用激将法,他想住得偏一些,是不是就可以离他们远一点?

“没关系,换吧换吧。”潘桂花说。

焦东升稍有些迟疑,潘桂花暗中掐了他一把。老头子虽脑瓜木讷,却一向顺从。知道老婆的意思了,便默默地照着做。三个人闹腾了好半天,才将屋子换过来。东边的东西要挪到西边,西边挪到东边。从武汉拖回来的东西也都安置妥当,焦之叶走进房间,咚的一声关了房门。房门这一关上,再就很少打开。焦东升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下午五点已经过了三分。

“毕业了,”潘桂花搓着手,“真不容易,到底毕业了。”

“下一步该是他找工作。”焦东升说。“以前大学生可以分配工作,现在都得自己找。”

“分配工作,那都是哪年哪月的事了。你别急着把他往外推,我跟你说。回家了,就让他好好歇着。”

“可他是男人了,你看看他的喉结,看看他的胡茬。”

“男人也让他歇着。”潘桂花心疼儿子。

焦之叶读了两次大学,大学的门他进过两所。第一次他考上了武汉某名牌大学,读到大二时因挂科太多被劝退学。高中时期著名的尖子生到了大学竟中了魔,一下子松懈下来,不光沉溺网吧,还经常夜不归宿。面对这种局面,家里像塌了天,焦之叶却很淡定,他在家里把自己关了整整一年。那一年焦东升和潘桂花特别着急,他们担心儿子得了不好的病。在熟人和邻居面前,他们抬不起头来,自认很丢脸。儿子幽闭了自己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他照吃照喝照睡,就是不出门。找不出别的原因,没有失恋,也没有其他创伤,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就是被劝退学。焦之叶从小到大都是人人仰慕的好学生,怎么会被扫地出门呢?打击是不是太大了?有一天焦东升碰到邻居老黄,老黄正在吃油条。老黄喝了一口豆浆,神秘兮兮地对焦东升说,“你可要注意了,按说焦之叶早过了叛逆期。叛逆期一般出现在初中高中。他都读了两年大学了,说不定是别的毛病。要么是抑郁症,要么是……”老黄是烟草公司的政工干部,在马坊街算是有文化的人。他上班时没多少事做,经常上网,因此见多识广。听了老黄的话,焦东升全身都凉透了。他说,“这可怎么办好?”老黄想了想才说,“你莫逼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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