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身于“命名”之中(节选)
2016-03-20 07:00:00 来源:长江日报

杨晓帆

有那么一刻,阿丁几乎要以“反抗者”的形象出现,拒绝被设定、被摆布的生活,但他最终还是狡黠地选择了屈从,自愿交出阿丁的名字,甘心成为阿页。正如小说里那句,“满满的负能量,但令人心安”。阿页的出现仿佛一个暗示,人要活得有“现实感”,既然不能改造世界,不如先改变自己。于是,各安其份的他们,只不过再一次巩固了已被命名的“现实”:成功者历来精于计算,贫贱者最是没有自尊,而苟活着的平庸之辈们也就不必再徒劳挣扎了。

如此看来,小说里每一个人物都缺乏行动能力。无论是阿顶的杀心、阿页关于窘迫生活的喋喋不休、还是阿丁最终不甘坐以待毙的起意,他们只不过暂时借助分身,去释放自己越矩的情绪。没有“分身”又何妨,就像小说摘录的诗句那样,每个人都附耳于墙,伺机听到黑暗另一侧的声音,但又迅速将耳朵收回,无论隔壁是否真那么巧合地也有人附耳于墙,我们已经在比邻而居的认识里很好地约束自己。把一切行动意义都取消的,就是那如同“命名”一般的黑暗房间,而我们已经用另一个词——“命运”,去坐实黑暗房间里的假因果与真偶然。如果不能重新发明一个词,去形容黑暗以外的可能生活,所有的悲喜剧就只能在无边的黑暗中继续自导自演。

《关于黑暗房间里的假因果真偶然》出自西川的散文诗《鹰的话语》,小说题记引用的只是其中一小节。西川的“黑暗房间”是取消、置换和生产意义的场所,是弄假成真和将错就错。彭敏曾经说自己写故事常常是从一个场景、一个句子、甚至一个词演绎而来,或许他并非有意为之,但西川的诗和这篇小说确实构成了同题互文的奇妙关联。西川写道:“一位英俊小生杀死另外两位英俊小生只为他们三人长相一致。”“在黑暗的房间,我装神弄鬼,真有一个傻瓜进门跪倒在我的面前。我一脚踹开他,继续我的享乐,另一个傻瓜就破门而入,带着菜刀革我的命”。这样看来,小说仿佛只是在注诗,但反过来看,诗歌的意义凝练是否也掩护了小说,在那些铺排而出的故事中隐匿了更加具体的私人感觉?

与彭敏之前的小说创作相比,放下“南方小镇”、“李梅英”等更易搭建故事的元素,这篇小说仿佛只是为了证明虚构能力的一次文体实验,但它其实包含着更为直接的自我表达。这篇小说起源于一场刻骨铭心而又七荤八素的恋情,“但在我没有触及问题的时候我便选择了逃避和偏离”。“黑暗房间”的诗意成全了“逃避”,以高度抽象的方式直接洞穿个人经验,指向更具普遍内涵的现实感,但或许也是这如“精致的瓮”般稳定自足的形式,造成了“偏离”,无法再向前一步,凿开我们习以为常的存在寓言。彭敏的诗《Delete》同样也复述了小说中那种失败的实感,“也许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他的眼里有时燃起纤细的火苗/他需要足够的想象力,才能在倾倒的垃圾筒旁边/在更冷的秋风中,站成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而不是/一只苍蝇”。而不再复述诗歌的小说应该要做的,或许就是用足够的想象力燃起纤细的火苗,让另一种现实感有迹可循。

(原载《创作与评论》2015年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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