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乔
一碗普普通通的面条,堵在我心头30多年。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一个秋末,一天,年迈的母亲突然从乡下来到我单位,我放下手中编改稿件的笔,既惊讶又激动!
我的老家在京广线和黄孝河交叉的地方,紧邻孝感市,土地窄小瘠薄,怕干不怕淹,经济贫乏。虽说离县城只有40公里,但要搭火车、转汽车,得花大半天时间才到达。母亲平常很少出门,是只身问路来的。这是她第一次来县城,也是最后一次。
她因每日老吃不下饭,想去县城医院看看。我答应吃完午饭就带她去医院检查。
做午饭时,母亲说吃不下别的,想吃点面条,我自然是听母亲的。我做饭,不兴尝试咸淡,只凭经验和感觉给油盐。不知是她真的吃不下去,还是煮的面条没味道,她把面条捋来捋去,一筷子只夹两三根,很艰难、很努力地吃了半碗。掉在桌子上的一截面条,她用筷子夹起后也塞进了嘴里。我知道,母亲一生喜欢吃面条,只是家境条件所限,面条成了主食中的奢侈品,平常只用来招待客人或供病人享用。
放下碗,母亲嘱我剩下的不要倒掉,晚上加点水热开再吃。我了解母亲的为人和习性,只得放进碗柜。
去医院检查后,医生说她体质太虚弱,没有多大的问题,拿点健胃类药,我们回家了。
吃饭时,母亲坚持要吃那半碗剩面。我热开后,加了点点肉丝,她又只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去,连连说“糟蹋了,糟蹋了!”我冲了一小杯牛奶给她,她推拒几次才勉强喝了。
第二年的秋末,母亲卧床了,每天靠稀饭、米汤度日。实在吃不下时,只得请赤脚医生打点滴维持。在寒气袭人的初冬,母亲竟然离我们去了。
转眼母亲已离世33周年,今年也是她诞生100周年纪年,我时常想起那碗简单的面条,不,半碗重新热开的面条!懊悔那天晚上我该重新煮碗可口的面条给母亲吃,而我却没做到。现在,我至少会煮碗泡鸡蛋或荷包蛋面,或瘦肉臊子或鱼丸、肉糕等三鲜面,或排骨藕汤面,让它尽量可口。这不光是现时经济条件好,更重要的是寄托一份深情和孝心!然而母亲再吃不到了,这种难言的愧疚至今一直压在我心头,堵得人心慌!
忌日那天,我们冒着丝丝细雨,举家回乡,站在母亲的坟头,我捧上精心煮好的一碗油面,大声喊:请母亲吃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