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一群工匠木匠石匠写活了
2016-12-23 23:25:00 来源:长江日报

·私人阅读·小说的成功,大半在于作者是否找到了合适的腔调,叙事学上称之为声音

文/杨庆祥

百度词条里没有“装台”这个词,搜狗输入法里面也没有对应的词组。作为一门专业性的职业,装台这一行并不广为人知。

也难怪,平常看戏,看演出,看明星名角,很少有人会去看装台人。万丈高楼平地起,谁会关心那造楼的工匠木匠石匠姓甚名谁?

但偏有那么一个人,他盯住了那一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吃苦下力、流血流汗的装台人。

这个叫陈彦的作家,写了一部叫《装台》的长篇小说,台前幕后,戏里戏外,他把这一群人写活了,因为这本书,我们不仅熟悉了一个行业,更重要的是,我们记住了一群活色生香的人物,他们仿佛并不是生活在陈彦的书中,倒像是就生活在我们身边,正如李敬泽先生所言:“它把在我的社会图景上无限遥远,几近于无的一个人,变成了我的一部分”;敬泽先生进一步说:这是当代小说很少能做到的事。

《装台》的好,不一而足。

比如方言,张口即来,全无做作。比起时下一些小说电影里面生搬硬套的方言,显得本色自然。

再比如腔调,小说的成功,大半在于作者是否找到了合适的腔调,叙事学上称之为声音,有作者的声音,有叙事者的声音,还有人物的声音,各种声音之间喧哗互动。但好的小说家自然就会找到一种腔调,将这各种声音融合互通,协调奏鸣,所谓的“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滚玉盘”大概是最形象的比喻。

《装台》的腔调,就是陈彦基于小说人物的性格特征以及作者对于这些人物的爱憎褒贬而形成的一种小说声音,它既不是居高临下的知识分子腔,也不是哭天喊地的底层苦难腔,它从容不迫,不卑不亢,是在人世间行走、生活,沾满了烟火气息的腔调。

我更想说的是这个小说中的人物。顺子、菊花、刁大军、大吊、猴子、三皮、蔡素芬等等,写得生动,把书丢在一边,那人物仿佛还在你面前晃动,有血有肉,有立体感。

且说刁顺子,两个细节就让我忘不了他,一个是在厕所数钱——这是一个多么卑微而具有生活实感的镜头——一不小心,一个一元钢镚掉到了便池了,立即找了两根细棍夹了夹,“贼它妈,还干脆夹得看不见了”。没有对刁顺子这个人物透彻的揣摩,写不出来这一句“贼它妈”!

另外一处还是与钱有关,送钱给大哥付浴资,本来身上带了两千五,大哥问,带了多少,回答说“满共两千多一点”,“那就都放下吧”。顺子放了两千二,偷偷还给裤兜里留了三张。心里一千个不愿意,嘴上还假客气:“要实在不够,我……我再去取点?”

小说中此类细节比比皆是,就不一一复述。细节之外,是分寸。这个分寸,是指对故事情节的控制度,不急不慢,恰到好处。书中有瞿团斗二名角的故事,瞿团唯一一次大发雷霆,命令两名角必须第二天上午十点半到舞台拍戏,否则翻脸不认人。

小说写第二天一众人等都在舞台静候,瞿团端坐中央,十点半,人没到,十点四十,人还是没到,就在瞿团已经失去信心的时候,十点五十,人到了——而且两人因为怄气,不是从一扇门里进来的。这就是极佳的控制度,如果十点半就到了,缺乏紧张气氛,如果干脆就没到,情节不好收拾,迟到一会儿,而且不从同一个门里进来,这就是一个优秀小说家的高超的掌控力的体现。不疾不缓,张弛适度。

还有写刁大军处,这刁大军本来是一江湖混混,西京街头的一滚刀肉是也。他一登场,结局几乎就已经预定了——必然下场凄凉。但饶是如此,小说的戏份依然做得十足。本来写一破落户的落魄,却偏要先写他的前生后世,有情有义,最后死在兄弟怀抱中,读者估计也不能对其一言以蔽之。此所谓一波而三折,人物的复杂性,也就由此而生。

杨庆祥文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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