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云

在我们老家，这个时节，瓜果都该熟了吧。我一直记得，每每这个时候，外婆家的橘子就熟了，沉甸甸地挂满了枝头，惹人爱极了。

橘子树是在林场做事的外公弄回来栽下的，满满一个园子，全是。乡亲们也种，大多只是一两棵，那时，家家户户人口众多，全指着一点地种庄稼糊嘴了，哪还有多余的地种这不管饱的东西。所以，外婆家的橘子树是最多的，而橘子树有外公这样的“专业人士”看护，挂果自然也是最多的。到了橘子成熟的季节，外婆有时会在屋檐下搭上一张床，晚上和家里的大花狗一起守着这些橘子，防有人偷摘。当然，路过的人，周围的乡亲，随手扯几个橘子，那都不在这之列。还有，橘子熟了的时候，外婆总是会事先给周围的乡亲送上一些尝鲜。

当地有称作“摸秋”的习俗。在中秋这天夜里，无论老少，也无论男女，未经允许，都是可以到别人家的田地里，采摘东西的，花生、红薯、南瓜，只要地里有的，啥都可以摘。只是，这一切，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进行，不能太明目张胆，否则主人还是会驱赶，但是不会责骂，毕竟，摸秋是个图吉祥的事情。

青菜和瓜果，当地家家户户都有，也就橘子稀罕，外婆家的橘子园自然成了众人摸秋的目标。如果不看守，一夜之间，全部被摸完，是完全有可能的。所以到了中秋这一天，无论如何，外婆都会守着这些待摘的橘子过夜，而我们姐弟也会同外婆挤在一张木板床上，只待着别人来摸秋那个紧张而又刺激的时刻来临。

夜深了，热闹的村庄静了，一切那么空旷，时不时从林子里传来猫头鹰诡异的啼叫。这时的我们有些害怕了，挨着外婆挤作一团，渐渐有了睡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花狗突然间狂吠起来，朝着橘子园那头奔去。有人来摸秋了！外婆嘴里嚷嚷着，摘几个就行了啊，我还指望着卖了柑子（当地将橘子称作柑子），给孙子们做新衣裳的啊，却并没太多阻止与追赶。倒是一向忠诚的大花狗锲而不舍，将来摸秋的人追到百十米开外的池塘边。于是，我们姐弟几人又是一阵兴奋，睡不着了，便摘下一堆橘子，坐在床板上，在月光下，慢慢吃着，听外婆讲着古（故事），也不知啥时睡去的。天亮了，通过大花狗叼回的摸秋人弃下的蛇皮口袋，就能够知晓是谁来家摸过秋了。那时候，蛇皮袋是好东西，都会用线绣上“谭记”、“李记”的字样。知道了也无妨，白天在地头田间碰见了，像没事一样，亲切地打招呼，有说有笑……

仿佛就在昨天，却已远去三十多年。只是，那样的夜，会一直在我的心里，我的梦里。